万弟娟：玛瑙的故乡

　　万弟娟，现任曙光农场小学教师，是何文学团体会员、北大荒作家协会会员。自2005年起发表作品，文章散见于《少年儿童研究》《北京青年报》 《教师月刊》《中国教师报》《退休生活》等报刊杂志。曾获《退休生活》征文二等奖。“文明与旅游同行”有奖征文三等奖。

　　一

　　六岁的时候，我家从曙光农场搬到了前哨农场的一个小连队。那小连队真小，没有商店，有的就是那几户人家。小贩极难见到，偶尔会来个骑自行车卖冰棍的，队里的孩子都稀罕的不行。冰棍价格大概是三个鸡蛋换两根冰棍，后来离开了那里，才知道这冰棍价格高的离谱，那时候，别的地方的冰棍价格不过几分钱。

　　因为交通不便，这里产的东西卖不出去，外边的东西也进不来，类似葡萄、梨、香蕉这类的果品，不要说吃，见都难见到。但是那里的孩子，口福并没有打折，且不说榛子这类大众的坚果遍地都是，单就水果而言，也并不比外边的世界逊色。

　　那里的丛林，随处可见的是刺梅果，开的漫山遍野，一眼望不到头。花落了，会结一种红色的小果，也可以摘下来当零食吃。记得一年冬天，雪压住了枝头，灌木丛中处处都是被冻透了的刺梅果的果实，红彤彤的，吃在嘴里，酸甜酸甜的，味道不错。

　　但最好吃的要算都柿。我们家是后搬去的，当地人家邀我妈去采都柿时，我妈半天也没弄明白，这都柿是什么？

　　二

　　每每都柿成熟的季节，都是队里孩子的节日，家家户户的孩子，互相邀约着去采都柿。都柿不像刺梅、榛子，路边、林子处处都长得有，它们有自己的领地，一片一片的，隐没在丛林中。于是，每一年都是这样，孩子们聚在一起，记性好的，便当头，领着大家找地方。偶尔有记不准的时候，一帮孩子就在林子里孜孜不倦地找，都柿林就是孩子们的圣地。

　　东北茂密的从林，高大幽深，普通的灌木，都能没了孩子们的身影。只有在都柿林，再小的孩子也能露出头来。每每看到都柿那小小的植株，孩子们都高兴的欢呼。开始采的时候，都柿还是青色的，一样能吃。每个孩子都拿着个小筐，边吃边摘，今天摘了，明天还去，一片片的都柿林子，就这么一片片的造访。时光就在采摘的快乐中飞逝，都柿慢慢的变熟，变成熟透了的蓝色的小浆果，味道更是好的很。孩子们比呀，比谁摘的多，比谁摘的个头大，回到家里，从篮子里倒出来一堆蓝色的小果果，就像是在倒甜蜜的日子。

　　渐渐的，我上学了，认字了，我便写信给还住在曙光农场的小伙伴们，我用大量的篇幅，描述着都柿的美味，可是无论我怎样形容，我的伙伴们都理解不了，什么是都柿。这让我很自得，她们有她们的美味，而我也有我的珍馐，更重要的是，我吃过她们的美味，她们却连我的珍馐见都没见过。

　　三

　　我在那个小连队一待就是五年。这五年，也是采都柿的五年。从一无所知的孩童，到五年级毕业，在那里的每一年的时光，都与都柿息息相关。

　　让我怎么形容我住过的那个小连队呢，在我的记忆里，它是世上最美的地方，野花遍地开放，不光有生在陆地上的，还有长在水里的。水里长着一个个的草墩，孩子们就踩着这些草墩，去摘长在水里的钢笔水花。还有一种小黄花，也是生在水里，当地人都叫它河花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写。这样长着草的水域，当地人称草甸子，它的大名很好听，叫做湿地。小的时候，草甸子给我带来了很多的欢乐，那里有着数不清的小昆虫，叫不出名的花儿都开的水灵灵的。为了纪念草甸子，我把它用作我新浪博客的名字。

　　孩子忙着采都柿，大人们就忙着采黄花菜、蘑菇、猴头、木耳，榛子成麻袋的采，还有好多可吃的野菜。那茂密的丛林，似乎就是一个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竭的大宝库，每个人都可以想拿什么就拿什么。

　　花海中，断不了小蜜蜂勤劳的身影，尤其是都柿，株形矮小，看得清楚，枝头上，经常会发现挂着一个个成人指甲盖大小的蜂房，精精致致的，小巧玲珑。孩子们并不打扰蜜蜂的清净，自顾自的采摘着美味可口的果实。只是一个女孩子，不小心碰到了一个蜂房，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，嘤咛一声，孩子们便笑起来。都柿林，是孩子的天堂。

　　四

　　直到有一天，我在一本介绍黑龙省的书籍里，发现了都柿这个名字，它确确实实是真真正正的存在着，那一刻的心情，仿佛重又见到了一个久未谋面的老友。五年，与一种美味的小果实耳鬓厮磨，所怀念的，就不仅是那美味了，更是那段美好的时光。同时，我在这本书中发现的，还有一种石头。

　　许是三四年级吧，大人们施工拉沙子，空地上处处都堆着沙子。孩子们在沙堆上玩，不经意间，总是能拾到好多漂亮的小石子。这些小石子，晶莹透亮，五彩斑斓，美伦美奂。前文说到，我们这里没有商店，就算是父母有钱，也没地给孩子买玩具去。偶尔一个女孩，有个布娃娃，布娃娃的身上必定有一段传奇故事。多数孩子的玩具，都是自己制造的，而我童年中主要的玩伴，便是这些漂亮的小石子，不上课的日子，我经常花很多时间去寻找它们。日积月累，我便有了一堆彩色的石子山。

　　五

　　还记得，那么多的石子中，有一颗纯紫色的石头是我的最爱，秋天我把它扔到了装着水的小铁锅里，到了冬天想起来再去找它时，铁锅里的水已经结成了冰，石头已经冻在了冰中，我很想把它拿出来，怎么办？我想了好久，后来是轮起镐头把冰刨开，取出了石头。石头是冻在锅中央的，刨的时候我很小心，镐头并没有碰到锅壁。可是等到后来，大人拿锅来用，那锅居然是漏的。

　　可惜了那些美伦美奂的小石头，在搬家的过程中遗失了，同时遗失的，还有那段美好的岁月。时光如炮弹一般，嗖嗖而过，我遇到那本书时，我早已告别了童年，可是看到书中对那种石子的介绍，我仍然怦然心动，书上说这石子是玛瑙，这是真的吗？我只觉得我的石子，要比图片上的玛瑙还要漂亮，或许，是我没有见过真正的玛瑙吧。为了纪念我的石子，我的QQ昵称，就是玛瑙。

　　这就是我们的北大荒吧，一草一木，都是有用的，一山一水，都是有情的。

　　如今，我找到了都柿，或许，某一天，我也会与我的玛瑙相遇。更或许，我会站在无边无际的大草甸子的草墩上，再去摘那水灵灵的河花。

　　电视上仍然在播放着新闻，黑瞎子岛，抓吉山，我又一次被震撼。小的时候，我常常望着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山峦，当地的人都叫它抓吉山。回到了曙光农场，这个名字也消失了，此刻这山也出现在我眼前。

　　画面上出了一片黄花菜的海洋，解说员在介绍着黑瞎子岛的美丽风光。这一切，在前哨农场那个偏僻的小连队都有啊，只是不知道，离开了多年，那里还是不是保留着儿时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