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雅苎：热爱土地的男人

　　作者简介：陈雅苎，笔名煜清,就读于绥化学院物流管理专业，典型的摩羯座，一个喜欢用笔端记录故事的纯粹主义者，多次供稿校报，掌上绥大，聚听等微信公众平台。

　　箴言：人生旅途中所发生的一切事与物只占一成，其余九成是我们对所发生情况的反应。

　　满仓拎着大包小包，穿梭在傍晚喧嚣的人群中，气喘吁吁地挤上了开往火车站的末班公交，抹了一把汗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斑斓的灯光透过车窗洒在满仓那满是褶皱的脸上。他的脸色有些泛红，不知是前一天孙子的满月酒没醒，还是常年在地里劳作时饱受风吹日晒的结果……身上穿的是一件颇不合身的西服，垫肩很高，却掩盖不住他身型的瘦削，那是幼时饥荒留下的痕迹。

　　满仓是村里出了名的土地奴。

　　原来村里每户人家约有二十亩地，用途不尽相同，有盖房子的，有种小麦的，有种烟草的……随着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打工潮的兴起，村子里的人都携子带妻外出打工，留下了大片的耕地无人打理，满仓顿时有些动心，他开始挨家挨户地询问。

　　这天，满仓身着解放时期打了补丁的蓝布褂子，扛着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锄头，由于整日与土打交道，锄头在太阳光下愈发的锃亮。他的这身行头村里人是每天都见的，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兜里揣着的是盒装的香烟，而不是平日里烟口袋子的粗制烟草，盒装的烟是哈德门牌子的，还是他那在省城干事的儿子拿回来的，满仓一直不舍得抽。

　　“听说你要走了，去外地打工是吗？你看这土地闲置着也不是个办法，等过几年你主意变了，想回家种地了，可土地里全都长满了荒草……”说完，满仓抽出一支哈德门递给眼前的年轻人，两人大口地吸着，鼻孔里的烟汩汩而出，脸上的褶皱里满是忧愁，庄稼人对土地往往有着特殊的情怀，外出打工也不过迫于无奈，听满仓说可以帮衬着打理，大都欣然同意。

　　从村子的一头问到了另一头，时候也到了黄昏，满仓却不急着回家，只顺着村后的山路走着，一路上咿咿呀呀哼着没有旋律的调子，嶙峋的身子在微风中左摇右摆，仿佛山风稍大些就会被刮倒。山上的一片墓地里，躺着他的三个死于饥荒的哥哥，还有他刚过门一年的妻子，他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，那个啃树皮，吃野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。

　　满仓的妻子在孩子出生时难产而死。为了孩子，满仓也没有再续弦，而是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孩子拉扯大。孩子很争气，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后就考上了大学，送儿子上大学的那天，满仓穿上了结婚时的棉布外套，虽然过了很多年，可衣服还是那么合身，不大不小。儿子的学校在省城，从家到省城二百多公里的路程，需要先步行到镇上再买票搭乘火车，满仓却不觉得累，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拢嘴，逢人就说：“我儿子考上大学了，在大省城里。”

　　如今，孩子毕业留校当老师，在省城里也买了房子。去年，孩子结婚时满仓去了趟省城，这是他平生第二次进城，儿子和儿媳苦苦哀求满仓扔下土地来省城一起生活，满仓却执意不肯，他说：“家里还有土地，土地就像孩子一样，不能一日没人照顾。”

　　一愣神的工夫，车到站了。日头已经很高了，他匆忙回家，换了件平日里干活时常穿的小褂，扛起锄头就下地里劳作了。面朝黄土背朝天，重复着日复一日熟悉的动作，时而抬起头看看天，汗渍浸透了布衫，本来黝黑的脸庞上挂满了汗珠，更显得油光满面。中午也不回家，拿着早上从家里带出来的馒头，就两口地里长出的大葱。

　　狼吞虎咽地解决了午饭，顺手向身后一捞，却没有老烟锅熟悉的手感，出来的太急，身上的裤子还是城里穿的那条。他愣了愣神，从兜里掏出半包皱巴巴的前一天酒席上剩下的烟，他舍不得扔，自己偷偷瞒着儿子装了回来。颤巍巍地点着烟，眯着眼睛美美地吸了一口这平日里舍不得吸的香烟。

　　他突然觉得有些困倦，于是倚着身边的一棵树坐了下去，展了展腿，寻思着像往常一样眯一小会儿。

　　这次拿着烟的手，却再也没抬起来……